大都好物不坚牢。

【耀诞】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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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狈的逃跑路上,王耀又差一点撞上了电线杆,他知道是弗朗西斯干的好事,也知道那四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已经离他很近了。他一撩身上这在新世纪显得格格不入的白袍,跃上了金属的广告牌,回头一瞥,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从摩托车上一跃而起的伊万·布拉金斯基。


      “嗞啦——”


      电流通过的声音响起,整块广告牌立刻成了一块巨大的带电体,鞋底有厚厚绝缘层的伊万毫不畏惧地踩了上去,但很显然王耀不想和他缠斗,又跳下去抢了他的摩托车。所幸伊万一路飙车过来,甩开后面三个人许多,才能让他这么轻易得手。


      一骑上摩托车王耀就知道这是阿尔弗雷德用能力造出来的——「Metal Shape」金属塑造。在阿尔弗雷德解除他的能力效果之前,能蹭一段是一段吧。


      没有多久能力效果就被解除了,摩托车掉在地上变成一堆废铜烂铁,但王耀已经成功甩开他们四人,目的地近在咫尺。


      不远处的瓦屋山,就是他的终点。


 

——

 


      瓦屋山还算是个旅游景区,因此人流量不小。王耀没有住进酒店,而是径直向山里的村子走去。至于另外四个人,别说找不找得到他要去的村子了,能找到住宿的地方那就是老天保佑。不过有亚瑟在,他们四个“骗”几个房间来住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耀与他们都来自能力者居住地,0区。这是为超能力者而打造的尖端生活区域,堪称是时代的先行者,同时也是世界的小白鼠。在这个神秘学已经彻底被否定的世界里,扬言自己要抓鬼的王耀在未经许可离开0区后招来了能力者的追捕。他一路逃窜至中国四川,最后停留在了这座小山村里。


      村口的土狗对着王耀叫了好几声,呲着牙不敢走近。王耀从包里掏出一根香肠掰了一半扔到地上,走远之后那条狗才小心地走过来嗅闻,望着王耀的背影又叫了起来。


      天幕渐渐暗了,黑暗侵蚀着这深山小村,幸好王耀住下的这座老房子里的水电都还能正常使用——也不枉他每年都往这里的村委会打一笔保养费用。打开灯,王耀坐在小凳子上吃着一碗阳春面,旁边的收音机也在断断续续地放着歌,俨然是改开的春风吹来前的生活。他的手机卡在下飞机之后就被他扔了,为了躲避追踪一路走来已经换了十多张,唯一剩下来的一张他要留着联系自己的帮手,所以一直忍着不开机,就怕又被发现。


      而留给王耀的时间不多了,顶多三天,阿尔弗雷德他们就会找上门,亚瑟的能力「Hypnotize Control」,即催眠控制,打听消息起来的效率还是不容小觑。他打算先睡一觉,明天再下山去把需要的东西买上来——还要记得避开那四个人。


      王耀裹着被子睡着的时候,他认为绝对不会受冻的四人正在寒风中发抖。亚瑟的能力固然好使,但今天实在运气太差,一间空房都不剩,他也做不出把别人赶出去睡大马路的事儿来,于是四个人一起窝在一道山沟里,伊万正尝试着控制周围的温度,好让他们别在这里出师未捷先冻死。最怕冷的阿尔弗雷德已经打起喷嚏来了:“你不是Temperature Master吗?赶快啊,我要冷死了……阿嚏!”


      “我主修的是低温系,不这么一点一点升温的话,一个操控不好你们就会被热死的——不过如果是你的话,看着你热死也勉强是个消遣呢~”


      “Fuck Off!”


      昔日战友王耀变成“敌人”后比他们所想的更棘手,但至少王耀已经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下来,主动地搜索比被牵着鼻子跑的追逐要容易得多,亚瑟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找到对方。


      “说起来,阿尔弗雷德你造一个打火机怎么样?然后加一点伊万的伏特加,应该勉强能生火,反正只要熬过今晚就足够了。”弗朗西斯提议,手中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伊万身上顺过来的酒壶,“来试试吧?有我在不会被人发现的,而且就算不小心点着了我们也有办法灭。”


      “好主意,你终于舍得动动你那小的可怜的脑子了。”亚瑟话音未落,就和一旁被他嘲讽的弗朗西斯厮打了起来。阿尔弗雷德接过酒壶,好一会儿才把打火机塑形成功。


      他们拢了一堆干柴,只见到火光一闪,烈焰就升腾起来了。在弗朗西斯的能力「Optics Deflection」,即光学偏转的掩饰下,这团火焰便隐没在了瓦屋山脚下的漫长黑夜中。


 

      王耀睡得早,起得也早,天还没全亮就从小村中出来了,向下走了好长一段才听见头顶传来高昂的公鸡打鸣声。山脚下热闹非凡,十里八乡的人都早早地摆好摊位,相熟的人更是已经做成了生意。王耀来得巧,正好是逢七赶集的日子,也能稍微隐藏一下他的踪迹。


      买了些吃的之后,王耀走向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摊子,上头摆着各个宗教流派的辟邪玩意儿。摊主也不像是诚心想做生意,拿着手机咿咿呀呀地唱着,见王耀来了也不招呼,只晾着他。


      “上排琴吃旧酒不啦?(我来找你哥哥叙旧)”王耀蹲在那摊位前朝着年轻人压低了声音说。年轻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朝扯话,不同裤孙氏快窍去——(早就跑了,不是熟人还是赶快走。)”王耀一拍大腿:“ 我当又遭嘴子红袖招。(我以为他又去招妓呢)”


      “哪里的事。”年轻人笑了一声,“正当空心果做关雎……鹰爪孙可退去了。(追求隔壁的寡妇呢……你要是警察还是别继续问了。)”


      “旧酒不吃不可语蛙。(不「叙旧」我可能有生命危险)”王耀掏出手机开机,“你给他去个电话,赶紧的。”


      年轻人见王耀这部手机愣了愣,不再扯皮了,赶紧打了他哥的电话,也不知道和对面说了什么,挂断电话站起来说:“我阿哥安根呢(我哥吃饭呢),叫我带你去寻他。”随后又叫来一个伙计:“你看着这儿,我去去就回。”


      七扭八拐地终于是进了一家小店,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男人坐在角落里头,瞧见王耀就站起来拥抱他,力道大的不像话:“开始接到你的消息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你真来了。……嘿你这转枝子(表)真好看。”


      “你要的话等我回来了再送你。”王耀坐下,“你也知道的,我主要是问你要点东西。”


      “知道是知道,可你不是去0区了吗?那个彻底抛弃鬼神学说的地方?”见一个服务员走近,男人便不用唇典了,他向来不在空子面前乱团春(不在不明白江湖事儿的人面前瞎调侃)。


      “你要是有心,就知道我半年前回来过一趟。”王耀看对方惊讶的表情,明白了对方是一点都没听到风声,于是便叹道,“你不如当年威风啦,我们当时在瓦屋山的地头搜了一遍,啥也没找到,那时候我就知道不自己一个人来一次是不行的。他们跟着指南针走,指着指着就漏掉了那地方。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指南针出了问题,没想到走到最后我的指南针指向才是对的。那一点点偏差偏着偏着就绕过了那。”


      男人点了一根烟,说:“黑山沟啊,不奇怪,若不是有心去找我也不大能找得到。那地方是古怪,燕子差点折了。那次我被鬼怪带去,你俩能出来是万幸啊。……燕子怎么样了?”


      “还躺着呢。”王耀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室内陷入古怪的沉默中,只有火锅沸腾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东西我叫人送去你家,知道你现在不方便露面,也免得你背上去了。”男人深吸一口气,嘴里叼着的烟肉眼可见地短了一截,对方却没有任何不适感,不知是老烟枪还是练家子,“我现在的的伙计虽比不上老一批,但嘴还是挺牢的,那四个外国佬我也帮你拖一拖,放心上山去吧。”


      男人的头发已经半白了,比起外面替他看摊的年轻人显得老许多,但他也就比王耀大个二十岁,正是四十壮年,精气神却颓丧得像是六十多的人一样。王耀想,这盘踞在瓦屋山脚下近二十年的地头蛇,终于也老了。


      不敢在镇里久留,王耀把电话卡扔了之后又顶着大太阳走回了山村,路上路过一条土沟,里面是还没烧尽的柴火和薄薄一层冰霜,王耀一眼就知道那四人昨晚就在这里头过了一夜,想来是实在没有空房间了吧。亚瑟还是那令人又爱又恨的臭脾气,王耀无奈笑了笑,抬脚走了。


      接下来他所需要做的只有等待,他曾如此度过十年。


 

      追踪到王耀手机信号的亚瑟在餐厅后门处的桶里找到了王耀的手机卡,刚想拿起来就有一个男人开着泔水车连卡带垃圾全部倒了进去,开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还在纳闷说,怎么外国人都要捡垃圾了,差点激得阿尔弗雷德戳爆泔水车的轮胎。


      “我查一下他的最后联系人是谁。”阿尔弗雷德登上通信运营商的网站,绕开了身份验证的关卡开始查找,却惊讶地发现所有记录都被人为抹去了,不止如此还增添了许多定位远在中国东北的虚假通话,对方的行动比他们更快更干净。


      “给我一点时间。”阿尔弗雷德说,“我一定找到他。”


      找到男人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纵使亚瑟有天大的催眠本事也没法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连续问了约莫十个人以后,亚瑟就已经精力透支差点瘫在地上了,全靠一口绅士尊严撑着他虚脱的身体。


      不过好在最后一次总算让他碰上一个知情人,最后顺利地找到了男人。


      “如果你们想找他的话,就去山上吧,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进山了。”男人看着面前四人兵荒马乱的样子,吐了一口烟,招招手,让伙计拿了四个包上来,“给你们准备的东西,虽说比不上给他的,但总能给你们留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


      “……恕我直言,同归于尽说的是不是太过分了。”伊万冷着一张脸,掂了掂手中的包,“我们也不是什么……”


      “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我知道。十年前我就知道了。”男人没有被伊万吓到,悠哉地继续说,“王耀也不是普通人,他带上去的东西不比你们少,甚至比你们要更贵重。年轻人,鬼神之事还是不要太过不敬畏才行……哦我忘了你们是0区来的,当我没说吧。”他在烟灰缸里碾了碾烟,想着只能帮王耀拖到这里了,再继续便是不识好歹,于是高声道:“送客。”


      上山的路上,他们经过小乡村,找到了王耀居住的屋子,一切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有通过专门的仪器才能检测出门口处和床上些微的磁场扭曲现象来证明王耀曾在这里逗留,如何点了一支烟,长久地坐在门槛上凝望远处苍翠的山峰。


 

——


 

      王耀已经快要走入瓦屋山的旅游禁区了,瓦屋山中的迷魂凼被称为中国百慕大,几乎从没有团队能从里面完好无损的走出来。去年派出的科考队最后也只能依靠一路伐木砍林的方式才得以暴力脱出。


      有王耀在,磁场的影响可以不用在意,他自己身上自带的磁场就强大到足以对指南针进行调整,也正是因此,他几乎是以直线向着黑山沟走去。


      相对应的,阿尔弗雷德一行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在阿尔弗雷德的手机没有电之后,他们的指路工具从手机自带的指南针换成了传统的指南针,因此在走了一段正确的路之后就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


      弗朗西斯拿着地图,总觉得不太对劲,可他们又的确是按照指南针的指示前进的。他右侧约五十米处有一块高大的怪石,上面有许多孔洞,却没有一个穿透石头,因此显得又黑又深。按照前人的笔记,这块怪石应该正好横亘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而现在却偏离了近五十米的距离。


      “也许是他们记错了,毕竟当时他们是以十几人的团队前行,我们只有三个人,目标太小了。”阿尔弗雷德说,“我还是建议依照指南针一直向北,我们的装备是目前最顶尖的,这里的磁偏差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影响它的地步。就算有误差,只要找一个高地俯瞰一下也能找到黑山沟。”


      “那可不一定。”亚瑟撕开自带的茶包,扔进了保温杯的热水里,“黑山沟,迷魂沟都是那里的别名,与瓦屋山出名的迷魂凼中心直接相连,应该是会被影响最严重的地方之一,误差可能会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可是这里就这么点地方。”阿尔弗雷德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你们也不看看这笔记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我们要相信最新科技。”


      “……行吧行吧,你开心就好。大不了绕出瓦屋山而已。”弗朗西斯嘟囔着,却直觉的觉得有些不对,无论是和笔记明显对不上号的指南针,还是那块处处透着诡异的怪石,也许和他的能力有关,虽然他说不出一个准确的地方或怪异之处,但凡是目之所及都带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


      吃完压缩饼干,他们再度出发了,弗朗西斯一边扎头发一边又回头看,那块怪石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而那些大张着的空洞既像是张大的巨口,又像是无数只眼睛,目送他们前往密林中的文明禁区。


      起雾了。


 

      顺着放下的绳索滑入迷魂沟,王耀脚下踩着的不是地面,反而隔了一层软软的,一踩就陷下去的东西,大概是什么植物或者动物腐烂的残骸。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一段之后,他从包里拿出定位用的罗盘,它看上去有点像某些道士或者算命人用的东西,却明显做工精致很多,年头也很长,不少标记用朱砂补了又补。王耀收敛了自身磁场,等待罗盘的表演。


      “东……?不对,东南?这个距离太远了吧,都快出了迷魂沟了。”王耀怕自己陷到沼泽或是烂泥里,就踩在苍白的骨头上前进,一路走来只觉得阴风阵阵,凉意从头窜到脚。他也不敢点火,连电火花都不敢冒出来一个,只能顺着迷魂沟的地势往东南走。一开始只有稀薄的雾气,没想到越走雾气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王耀担心这里面混入了瘴气,只能摸出一个防毒面具戴在脸上。一路走来,地势高低不平起起伏伏,总体来说正在向上爬升,王耀摸到好几块满是空洞的奇怪巨石,巨大的似乎无边无际,每次都迫不得已改变了方向,害得他也快要搞不清自己的确切位置了。


      半年前他回来的时候没有遇到,十年前他遇到的也不是这样的怪象,但他知道自己所要寻找的“某人某物”离自己已经非常近了。


      突然一股阴森无比的寒意从远处传来,不少雾气被寒冷直接凝结成水滴落在地上,王耀摸了摸罗盘,再次确定了指针的方向,朝着寒气的源头走去。

 


      虽然雾气都被凝结成水落在地上,但是阿尔弗雷德四人还是感觉自己的视野越发昏暗,互相之间也听不清对话,像是慢慢被剥夺了五感一般的诡异。阿尔弗雷德看到浓雾中探出一张怪脸,大叫了一声,抬手就想开枪,对方也似乎被吓到又退回了雾气里。随后一阵电光闪过,那张怪脸又探出来:“我是王耀,你们还好吗?”


      阿尔弗雷德快要聋了,只听得见模糊的声音,便是一枪托砸上去。王耀没有时间和他纠缠,抢了枪就开始放电。只感觉到一道电流窜过全身,阿尔弗雷德清明了一瞬,定睛看向眼前人,大喊着说:“王耀!王耀!”


      电光之下,雾气像是有灵智一般纷纷退开三尺有余,弗朗西斯大喜过望,像是已经忘了他们现在还彼此对立,又回到了过去并肩作战的时候一样叫道:“快!赶快冲出去!这雾气有古怪!”


      王耀微愣了愣,便顺从地放出雷电,“你们从哪里来的?我们原路返回。”亚瑟指了个方向,随后王耀打头,伊万殿后,走了好久雾气才淡了一点。朦朦胧胧间,一道电光打到了一块石头上,雾气就如同潮水一般汇集过去,被它尽数吸收。王耀看得最清楚,这石头他一路上见过四块,没想到竟然还能从里面吐出雾气来。伊万作为除王耀的四人中情况最好的,看到这块石头脸色就一变:“第四块了。”


      “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我们见到的第四块这样的石头。”


      王耀仔细询问了方位,虽说伊万记得不太清楚,但偏移也不大。王耀在地图上做完标记后心就凉了半截,这分明就是八门布局,更糟糕的是,王耀虽然会推算生门方位,但他不知道今天的天干地支,本来手机还能查,可他的早就被他扔了,现在不知道已经在哪里的金属回收厂了。不过幸好阿尔弗雷德那没电的手机还在,王耀只要稍微控制一下电流就能让手机开机。他拿了手机坐下,远处还没完全恢复五感的四个“残疾人”正在激烈地争辩什么,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了,八门一死一生六轮回,看刚才的情况他们应该是误入了死门,唯一的问题就是从生门离开之后,十年前的罪魁祸首是否还会现身,生门是不是它陷阱的一环。至于目前还在追捕他的四人,王耀倒还不太担心,先不说他们的交情还在,至少在危险解除前,他们都不会再和他动手了。


      过了一会儿,亚瑟似乎被推选出来,他不是很甘愿的样子,但弗朗西斯没给他考虑的机会,一把把他推到了王耀面前。


      “嗯……是这样的,我们经过统一讨论之后,决定再次了解你逃离0区的动机……”


      “换一个。”王耀挑眉,“让弗朗西斯来。”


      被看穿了。亚瑟顿感尴尬,灰溜溜地回去了,弗朗西斯撩了撩刘海,被前者狠狠瞪了一眼。


      “大致就是亚瑟说的那个意思,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没有恶意。”弗朗西斯解释,王耀却丝毫不领情,反问道:“没有恶意还需要推举代表来问我?”


      “……呃。”见他支吾着说不出话,王耀也不再为难他们了,只说,“要听就一起来吧,我无所谓的。”


      被第一个踢出代表竞选的阿尔弗雷德兴冲冲跑过来席地坐下,接着是伊万,亚瑟显然是对王耀的拒绝还怀恨在心,却又抑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最后一个才走过来。


      给四个残疾人讲故事的感觉有点奇妙,但王耀也只是微微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也就开始进入正题了:“你们来之前应该都拿到了瓦屋山的资料,其中提到,十年之前有一个小女孩进山,被救出的时候陷入了深度昏迷……通俗地说,就是植物人。你们见过她,她至今还躺在病床上,那是我妹妹春燕,当时也并不是她一个人进山,而是和我、邻居家的人一起进去的。”王耀看到他们惊讶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第三人你们应该也见过了,你们身上的背包都是他给的吧。……我就知道他还是这德行。”


      “可是你妹妹明明接受的是最顶尖的治疗,还有精神系的能力者辅助……不过说来也奇怪,所有前往辅助的能力者全都挫败地回来,似乎一点进展也没有。”亚瑟说,“和这里有关系,是吗?”


      王耀没有否认,他似乎想要摸一根烟出来,却发现没有带,手又悻悻地收了回去:“和这块地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罪魁祸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称其为「它」,既是某人,又是某物。”


      “稍微政治不正确一点,可以称其为——「鬼。」”


 

——


 

      十年前的迷魂沟,两小一大的三个身影在其中穿行,男孩叫道:“唐哥,那块石头是我们第三次遇见了。”


      被称为唐哥的男人脸色一变:“不好,怕是遇到鬼打墙了。”春燕的脸吓白了,王耀倒是皱着眉头:“唐哥,你怎么还说鬼呢?”


      “毕竟是马上就要去0区的人,思想觉悟就是高。”唐哥大笑,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在灌木丛中硬生生开出一条道来,“鬼打墙还是不要硬闯比较好。我看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燕子的腿还扭着呢。”王耀点点头,表示赞同。后来他回想起来这件事,想着如果当时咬咬牙走下山,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坐在一处遮天蔽日的大树底下,这颗古树枝干繁茂,树叶浓密,竟挡住了几乎所有的阳光,恍然间只觉得时间飞转,跳过了黄昏,直接从下午到了晚上。唐哥在他们歇下不久就去附近查探了,顺便看看有什么草药能用来减轻一下王春燕的扭伤。不知过了多久,树荫外的一切镀上了金红色的光圈,太阳缓缓西沉,黄昏已至。


      同时而来的是瓢泼大雨,王耀忧心唐哥,时不时探头张望,终于远处现出人影,唐哥抱着头朝这里跑来:“耀哥儿,这是太阳雨啊!”唐哥浑身湿透,头发都湿漉漉地搭在了脸上,“这可少见的很,你要不要去看看?”


      王耀担忧地看向春燕,春燕说她就这样躺着不会有事的,唐哥也表示自己会照顾好她,王耀就放心地走出去了。他在树荫的边缘往外看,豆大的雨滴打在他身上,即使觉得有些许疼痛也依旧睁大了双眼——翻腾的烈焰从西方升起,夕阳最后的余晖依旧盛大无匹,一道有些模糊的分界线横亘在头顶,将天幕分隔两半,而大雨正在这昼夜交替之际突然而至,他尚短暂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正心神激荡之际,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树林中响起,满头鲜血的唐哥从对面探出头来,声嘶力竭地大喊:“王耀!它不是人!”


      “?!”王耀再次回头看,隐藏在黑夜般的阴影里的唐哥也听到了声音,抬头看向他,神色竟晦暗不明。一前一后,两个「唐哥」,此刻正如被分割开来的天幕般立于他两侧。


      他叫道:“燕子,过来。”


      树荫下王春燕被掐着喉咙说不出话,“啊啊”地叫着。


      丛林中的唐哥把铝合金登山杖扔到王耀脚边充作武器,他实在是动不了了。王耀拿起登山杖,微微施力,一道又一道细小的电光便盘旋其上。「唐哥」略有些惊讶的样子:“居然能引动雷霆,你是什么人?”


      王耀没有作答,只是心念电转间分析起了现在的情况:要把他支开才能制住王春燕,就意味着它的实力并不强,唐哥不能来帮他,只能靠自己。王耀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在奔跑,高举起登山杖作出投掷的动作来。王春燕也自知不能拖他后腿,一口咬在它手臂上,没有鲜血涌出,像是咬到了一大块油腻脂肪的感觉,一股恶心感让她条件反射地作呕,踢出的右脚也像踩进一团棉花里用不出力。但她还是极快地脱离了「唐哥」身边,躲开了王耀的攻击范围。


      飞出的登山杖携雷霆而来,击中那一团人形脂肪,一瞬间它就被烤的焦黑,一动不动了。


      这时候王耀再走去扶起满脸鲜血的唐哥:“我们去树底下。”


      “现在几点了?”唐哥喘着粗气问,王耀看了看手表,“6点半,先坐着吧。你之前有找到草药吗?现在正好用得上。”


      “跑的时候扔掉了,结果最后还是被追上了。”唐哥苦笑,说,“让我先睡一会儿吧。”


      王耀答应了,让春燕也靠着树干假寐,自己打起精神坐在两人身边注意着四周哪怕一点点微小的动静。


      快七点了,王耀抬手看表,雨还是没有停。地上已经开始变得泥泞,幸好有带着一些防水布垫着,不然人和带的东西只怕都要湿透。王春燕已经忍不住发起抖来,可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容许他们冒险下山。王耀把里面一件比较干燥的衣服脱下来盖在王春燕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湿透的外套和一件单衣,无聊地打电火花玩。


      电子表“滴滴”地响了响,唐哥睁开眼:“七点了?”


      “嗯,七点了,我们——”王耀转过头去,刚想说些什么,却惊愕地说不出来话。漆黑的阴影里一双红眼散发着妖光,王春燕仍无知无觉地睡着。


      都是假的!


      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的王耀知道这次不能再莽撞地冲上去了,那个轻易就能解决的家伙分明就是面前某人的诱饵。


      没等王耀说话,它已经怪笑起来,说话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而来,更如同百千人一同发声,老少男女皆在其中:“小子,不必担心,我只要这女孩的命。阴年阴月阴日的女孩可不多见。”


      王耀仔细算了算,他10月1日半夜出生,燕子一母同胞却硬生生拖到了第二日凌晨才出头,算来真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


      “你要她的命,我偏要留着。”王耀傲气得很,嘴上半分不肯服软。它也不说什么,只是一股劲风扑来,王耀好不容易侧身避过,又是好几股成犄角之势冲向他。王耀的能力只是刚刚被开发,更没多少实战经验,一下就被掀飞出去。


      “距离我要等的时辰还有些时间,暂且先陪你玩玩也无妨。”它说,“小子,以你那给人挠痒的雷电攻过来吧,在利用完了你这最后的价值后,就以你的死亡为我铺路——”


      王耀爬起来,身上沾满烂泥和枯草,前所未有地催动自己的能力。


      他是天生能力者,没有人教导过他如何使用才更有效率,如何使用才不会损坏自己的身体。本应顺着某条线路汇聚的电流以最短距离穿过肌肉与经脉,鲜血似乎都因此沸腾涌动起来,剧痛从头顶贯彻到脚底,整个人似乎被一劈两半,正块块龟裂。


      在对方阴冷的笑声中,王耀像是被人玩弄一样,数次都倒在那浓密阴影之外,似乎是有一道无形的墙正横亘于此,将内外分为两个世界。墙外王耀痛楚撕心裂肺,墙内春燕睡在那定时炸弹边,死亡步步逼近。


      天空雷声阵阵,太阳雨的奇观已经消失许久,乌云滚滚,电光在其中炸开来,半个天空都亮了,却依旧照不清楚它的脸。


      “时间快到了,你就先去黄泉路等她吧。”它抬起手,前所未有的杀意像条毒蛇游动而来。


      吾命休矣。


      王耀浑身僵直在雨中,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感觉到那劲风朝自己飞来。


      一道落雷,王耀身周出现一个焦黑的圆圈,也唤回了王耀的神志,他就地一滚再次逃开。那圆环状的焦黑痕迹很快就被泥水所覆盖,而电流擦着皮肤而过的感觉让王耀的心神停留在濒死那一刻,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大脑的运算力被开发到极致。


      那道雷霆本是正对着王耀劈来,可是在接触到王耀的那一刻便立刻分散开,顺着他的身体落在了他身边,可谓是顶级人体描边大师。时间虽短,可就是那一瞬间的奇妙感觉,让王耀感觉到自己似乎找到了某扇门。


      他开始放电,电光就围绕在他身边,似乎在号召雷电朝着他而来。王耀的体内已经有一种快要被烤干的感觉,整个人不住地往里缩,皮肤都皱了起来,像是一瞬之间就苍老下去。极快的,漫天电光全部汇聚在他头顶,仿佛是雷电之子一般被忽明忽暗的电光照耀着。


      它作为妖物,本能的感到恐惧,它不能再等了。


      一股黑气钻入王春燕眉心,她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无声地尖叫着。


      雷电落下,王耀朝着它一挥手,那道电光就顺着那方向窜去,击中它的同时,王耀顿时脱力,单膝跪在了地上,半只膝盖陷入泥里,似乎撞到了尖锐的石头,蔓延开剧痛。它怪叫一声,紫黑色的雾气略有收敛,却仍不住手。


      接着一道又一道雷电被引过去,直到古树被劈得焦黑,它都未曾停下来,即使损耗力量,即使受伤都要完成它的「仪式」。王耀已经痛得蜷缩在地上,每一次电流流过身体的痛苦都与遭受酷刑无异,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崩溃边缘颤抖;之前在地上拖擦或是撞上树干的外伤泡在泥水里,边缘已经发白,体内更是如同火烧火燎。他半句话都说不出了,浩荡天地间唯有雨声、雷声,甚至就连他自己的心跳声都无法听见。王耀的意识与肉体都沉沦在无法忍受的疼痛中,只有僵直的右手臂仍像雕塑一般直指着那天光都无法贯彻的黑暗。


      一道粗如碗口的雷霆从天而降,如同天罚一般直指古树,宛如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古树被劈断了,后来他才知道那长势格外茂盛的古树就是所谓阵眼。而掩盖在风雨声中的人声也一下变得明朗,手电筒的长龙明悟般地朝他这儿走来,有人抱起他,有人拿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驱散那些紫黑色的雾气。它或许是满足了,或许是被这么多人所带的物什吓住,依依不舍地又逗留了一会儿后,不知潜入了什么地方,一瞬间就无影无踪。


      王耀微弱地叫着:“春燕。春燕。”不知是谁回答她:“有人去看了,她没事。”


      王耀没来得及细想这其中的古怪之处,只觉得心头大石落地,脑中紧绷着的弦也突然松懈下来,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瘫软在来人怀里,满是鲜血的右手却仍僵硬着,依旧保持着食指伸出的动作,任凭他人怎么掰也掰不开。


 

      “这之后我醒过来,浑身被包得木乃伊似的。”王耀继续说,“我的右手在这之后好久都不能正常使用,十指里有六个指甲盖被掀了起来,养了好久才好。”他又无奈笑笑,隐隐有些悲哀的意思在,“但是唐哥瞎了一只眼、春燕被确诊为植物人,正如你们所知的,就算潜入精神之海也无法醒过来,至今已经躺了十年了。”


      “我实在不能说服自己那天晚上的事都是幻想,于是自己给它了一个最为传统的定义。”王耀说,“我现在还不能探究它背后的成因,但是它所引起的现象实在不能用传统物理学解释。”


      “因此我希望你们可以暂时不否定它的存在,也希望你们不要继续认为我这里出了问题。”王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道,“因为如今正是一个现有科学无法观测一切的时代啊。”


 

——



      听完小故事的四人怎么想王耀并不关心,反正这四个打手他是带定了。等到手机差不多能开机了,他打开来去翻日历。一瞥时间,竟然晚上11点多了,然而头顶却依然亮堂,世界如同昼夜颠倒一般。


      “九月三十癸未日,生门在正西。不过这个点了应该会有稍许偏差,具体的还是要走过才能知道。”王耀道,“不过就算走错了也没有关系,旁边六门也只不过再入迷阵而已,不会像刚刚那么凶险了。”


      传说五斗米道创始人张陵在瓦屋山布下迷魂阵,不使外人进出,他大概也没想到,他的阵法千年后成了鬼怪的捕食工具,用此为非作歹吧。


      「夜半有天光,生门凶险胜死门。」指的是天有异象时妖孽出没,开了灵智的精怪不敢入阵,只能在阵外生门处守株待兔,抓住那些逃出阵法的人最松懈的一刻对他们发起攻击,这样丢掉性命的人甚至比起死在死门里的人还要多。


      跨出阵法前的一刻,王耀和他们讲了这件事,并且表示如果他们还想再闯一次死门,体验一下那古怪的雾气的话也未尝不可。毫无疑问的,他们宁可和已知的敌人战斗,也不愿意再体会失去五感的感觉,更何况他们在雾气中待的时间不算长,那之中说不定还藏着什么其他危险,那才是令人防不胜防的。但即使是这样,作为队长的亚瑟还是说,一旦他们成功下山,依旧要追捕王耀,希望他能配合工作乖乖束手就擒balabalabalabala……最后最听不惯唠叨的阿尔弗雷德第一个勾着王耀的肩走了出去,亚瑟在弗朗西斯的大笑下收起那张写满了台词的小抄,抱怨道:“一个个的没规没矩,走一下程序也不肯。”


      他们也紧跟着跨了出去,就像是穿越一层膜一般走出了这个无形的屏障。明亮的天空在他们背后消逝,姗姗来迟的黑暗一霎那剥夺了他们的视觉,只能听到巨物在林间拖擦移动的声音,两点红芒明灭不定。直到流窜的电光照亮周围,他们才看清密林中那红光竟是巨兽的双眼。


      “它很饿。”亚瑟盯着它的眼睛,慢慢地后退,“它是这么告诉我的。”


      “Captain,有什么建议吗?”弗朗西斯和亚瑟身为五人内唯二没有战斗能力的两者,罕见的与后者统一战线起来。


      “跑。”


      既然已经出了阵法,不跑也说不过去,王耀也被这家伙吓到了,觉得硬碰硬不太明智,也跟着其余四人狂奔起来。哪知道越跑越古怪,周围出现了千疮百孔的灰色肉质,里头可见森森白骨。


      “我说,这不会都是那家伙吧。”弗朗西斯咽了咽口水,“我们刚刚至少跑出去一百米了。”


      说话之间,他们跑到了死路,面前掩映在灌木与树林中的蠕动的灰色肉质,的确与那巨兽的头颅相连。狰狞的兽首下是如出一辙的灰色身体,这只怪物仅目之所及就已经长达百米,令人不敢想象其身躯到底有多庞大。


      “龟龟,这是什么东西。”


      “我理解现在的情况了。”王耀环顾四周,越靠越近的灰色肉质上满是空洞,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王耀又补充道:“虽然不知道它是走火入魔了还是变异了,总之我们现在,被它包围了。”


      巨兽打量着这五个人类,口中流涎。


 

——


 

      瓦屋山绵延六百余平方公里,纵使怪物身躯奇长,有意隐藏踪迹之后在如此起伏的山脉和密林中依然难以被人发现。于瓦屋山脉来说它如同是湖泊里的一滴水,沙漠中的一粒沙,但相对的,王耀他们比这样一滴水还小,比一粒沙还轻,从获得能力起的那种无端自信亦在如此压倒性的庞大身躯中开始有了裂痕。


      “我说啊,这个时候应该呼叫火力支援。”阿尔弗雷德手中一把刀慢慢成形,虽然杀伤力低了点,但是使用枪械的话子弹可回收不回来,最后还得当烧火棍用,实在得不偿失。


     “你能叫来就试试啊,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王耀向左侧跃出躲过了俯冲而来的兽首,看清了这丑陋的头颅后几欲作呕——巨大的裂口甚至延伸到眼睛之后数米,巨大的红瞳边还镶嵌着无数黑白分明的眼球,被它盯住的感觉就像是被无数人注视一般令人不自在。头顶的突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左冲右突要孵化出来一般,那有智慧的某物正隔着一层薄膜看着他们,阴冷的感觉无比熟悉。


      唐哥给他的东西大多是保命的,其中有好几个替身人偶。王耀一人分了一个挂在脖子上,相当于是多了一条命。


      既然已经知道逃不开,王耀不再留手,电光轰然顺着那庞大身躯攀上兽首,凄厉的哀鸣从怪物头顶的鼓起发出。


      寄生?不,共生?又或者这只怪物才是依附它存活的?


      王耀进行推断的时候其余四人也没有闲着,阿尔弗雷德和伊万罕见地联手斩断了它的部分身躯,而就算是这样失去身体也没有对头部的行动造成影响,似乎与它没有关系一般,看来是必须攻击到它位于头顶的本体才能造成伤害。


      亚瑟坐在树杈上,满头冷汗,眼中开合之间碧光大盛,弗朗西斯喃喃着什么,最后大喊:“我将你们的踪迹隐藏了!它不可能再看得见你们了!”


      话音未落,兽首已经茫然四顾,它不理解那三个食物为什么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不甘地尖叫起来。像是在回应它一样,一股紫黑色的雾气从它头顶蔓延开来,从十年前就在折磨王耀的那个声音回荡在山林间:“何方竖子无礼!”


      王耀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连声音从何方传来都分不清的稚嫩能力者了,发出声音的分明就是兽首头顶的那个鼓包,一个人形的玩意似乎要从里面脱身。


      十年之前,它还没有实体,只不过是能暂时化形骗骗王耀这样的小孩子,十年之后却已经要炼化人形,更有了这不知道是什么古怪东西的怪物,比从前要更强更危险。但幸运的是,化形前的妖怪无论平时多么强大,在这一刻永远是最虚弱的——无法自由行动,这大概也就是它依附在这样的怪物身上的原因吧。


      “我只能减缓它的行动。”伊万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面摸了上来,脖子上挂着的人偶已经少了一条胳膊,“我看它这样像是蛇类的怪物,总之先降了温,果然速度变慢了。”


      “但只是这样的话似乎没有办法伤害到它的本体,它应该把自己收束在头顶了。”阿尔弗雷德显然也发现了巨兽的头顶才是中枢所在处,其余的地方只是耷拉下来的废弃物,攻击都是徒劳的,“我们必须直接去攻击它。”


      “阿尔。你的能力既然是金属塑造,那你手上的刀应该也是金属做的吧。”


      “是啊,是用特种钢制成的。……我身上还带了点其他的金属。”阿尔弗雷德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来几块小金属。王耀问,有没有银或铜之类的,镀一层上去。


      “银只有一点点,不过铜挺多的,我都用上去吧。”阿尔弗雷德似乎已经猜到王耀要做什么,十分痛快地把经过了改造的刀交给了伊万,“标枪第一名,看你的了。”


      久久没有等到回应,也看不到人影的「它」终于慌张起来,指挥着怪物四处冲撞,差点波及到了在树上保命的两人。巨大的身体在地上拖擦,甚至撞出长长一条沟壑,疯狂的样子让伊万无法瞄准。


      “我会让它在月亮完全露出的一刻停止一切运动。”亚瑟说,“但是这个负荷太大,机会只有一次。”


      伊万看了看天空中遮住小半个月亮的云雾,扭了扭手腕,应了一声。


      夜风未曾止息,云雾终于被吹散,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亚瑟的眼睛亮了亮,像是绿色的火焰奋不顾身地燃烧,只一瞬爆发便人事不省。伊万看着巨兽的庞大身躯僵直地立起一动不动,人形的凸起在月光下扭曲,便毫不犹豫地将那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刀的金属尖刺投掷了出去。


      尖刺贯穿它的身体,在阿尔弗雷德的控制下如同树枝一般四散生长。它因痛苦而发出的愤怒的尖啸与力量爆发所带来的风压将他们吹出数米之远。在这样的狂风下,只有一个人逆风而行,从粗壮高大的古树上跃起,背对明月。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正带着怎样的表情,只有躁动不安的空气和流窜的电光昭示他的怒火。


      一根电光连上了,其后便是千千万万根,以王耀为起点,以这片延绵山脉为终点,贯穿十年的噩梦。


      雷声在密林深处炸响,任何尖叫与咒骂都被其淹没,一切都泯灭在被称为邪道天敌的雷霆中。王耀此刻无需再借用天地之力,仅凭借人之子的资质便使雷霆从大地击向天空,张牙舞爪如潜龙一朝飞天,蓝紫色的电光甚至比午夜时刻的月光更要明亮,划过长空,照破此去十年春秋。


      此刻天地倒转。


 

      消退的电光中,王耀长发根根竖起,放声大笑。随后体力不支地跌入丛林中,生死不知。


      巨兽一动不动了,像是死了一样。他们也不想管,翻越过它庞大的身躯,依照仪器的指引去寻找王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扛着王耀想着怎么下去的时候,已经有一批人看见异象上山来寻了,唐哥叼着烟上来,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视线在他们胸前缺胳膊少腿的替身人偶上扫过:“还不错,至少保了条命下来。不过事先说好,断腿断手的痛苦还是要受的。”


      他这么一说,四人也觉得自己身上的某些地方开始感到痛苦,脸都快要吓白了。


      “没事没事,去医院躺着休息一段时间吧。”唐哥大笑,“我们先下去吧,到时候其他人找上门来可不好解释。”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都硬生生痛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来往护士古怪地看着他们这一个个完好无损的病号,让他们颇有些不自在——除了弗朗西斯,他和这群护士处的可好了,颇有一夜成闺蜜的意思在。


 

——


 

      王耀醒来之后就接到了电话,是王春燕所在的医院打来的,说是王春燕醒了。又问是什么时候醒的,说是10月1日午夜,不知道怎么就醒来了,吓了他们好大一跳。


      同一病房的四人听见了,纷纷恭喜,随后伤势最轻的亚瑟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既然这样,是时候该和我们回去了吧。放心,你的生日蛋糕我们会在审讯的时候帮你补上的。”


      “哦是吗?不过还是敬谢不敏了。”王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很是诡异,亚瑟又说:“我已经报告你的位置了,想必人手都已经在楼下了吧。王耀,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


      「王耀」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身形却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飞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被被子盖着的替身人偶——只不过上面还用朱砂写着王耀的生辰八字,分明就是王耀留在这里诓骗了他们好几天的障眼法。


      亚瑟把替身人偶一摔,狠狠地踩了一脚。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王耀感到老腰一痛,随后便知道是亚瑟发了脾气。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五分钟后他就登机飞走了,只要他不愿意回去,就没有人能再抓住他。至于他的「罪名」,在他们四人回去报告的时候总会被洗刷掉的——唯独这一点,他对0区还是非常放心的。


      客机经过长久的滑行后终于起飞,王耀想,趁着这最后一点时间,就让他在这片土地上好好逛逛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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